銘記歷史|七亙大捷任主攻,黃崖底身負重傷,開國少將于俠之子講述父親傳奇經歷
從大別山深處的放牛娃到開國少將,于俠的一生,是一部用熱血與忠誠寫就的英雄史詩。他出身貧寒,半耕半讀,卻在戰火中淬煉成鋼;他沖鋒陷陣,九死一生,在長征路上爬行九天八夜追趕部隊;他智勇雙全,在七亙村兩度伏擊日軍。從鄂豫皖蘇區到川陜根據地,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他南征北戰,屢建奇功。新中國成立后,他戍邊育人,默默奉獻,只留下幾枚勛章和一段不朽的傳奇。
近日,記者在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之際采訪到了于俠之子李新,聽他講述了父親傳奇的一生和那段不可忘記的歷史。“我們是革命的幸存者……”李新說父親總是跟他們提起那段經歷,每次提起都特別沉重、沉痛。
只留下了幾枚勛章
“除了幾枚勛章,父親一輩子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近日,記者在青島市軍隊離休退休干部服務中心第二分中心見到了軍休干部李新。李新早早就等候在這里,第一面就讓人感覺很是親切。他從隨身帶的一個背包中取出幾枚珍藏的紀念章和一本回憶錄,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李新說除了幾枚勛章,父親沒有留下什么東西。而這本回憶錄是他對父親的一份心意,也是留給子孫后代的寶貴財富。
思念父親的李新說就想給父親做一個紀念,給家人留個念想。也順著父親這一條線,把他的老戰友們都寫進來,給他們留下一個紀念,于是就給父親寫了一本回憶錄,足足15萬字,里面也收錄了不少信的原件、草稿、報告、照片。
這本《從大別山里走出來的將軍于俠》,簡潔的封面上是藍天下于俠將軍的照片和一張作戰地圖。
李新邊翻著邊告訴記者,里面有些是父親講述的,有些是父親沒有講過、他自己查的。不清楚的,他就找父親的戰友問。有時他和父親戰友聊著,一聊就從早上聊到了晚上,妹妹跟他說,“我都睡了3覺了,你們還沒講完。”每次見到父親的戰友,李新都感覺很親切。
李新說,這本書光準備就準備了七八年才開始落筆。為此他去到了四川、新疆、南京、安徽等父親學習戰斗過的地方,重走父親的來時路。到2013年開始提筆寫,已經收集了很多資料了。
那些年,李新早上起來就寫,一直寫,停不下來。在寫作的過程中,李新經常一邊寫一邊不自覺地抹眼淚,感覺父親和他的戰友們太不容易了。
從放牛娃成長為開國少將
提起父親,李新打開話匣子,他告訴記者,自己的父親于俠是從大別山里走出來的貧苦少年。父親原名李順堂,1915年出生于安徽省金寨縣斑竹園鄉梓樹村,是名副其實的放牛娃和拾柴娃。家中靠熬糖、做掛面、磨豆腐、炸油條等活計維持生計。“雖然年紀小,父親也得為家里勞作耕田,放牛砍柴。年幼的他,對學習極其渴望,但因為家境艱難,只能半農半讀。”李新說,于俠的名字,是父親因為革命工作需要起的名字,后來就一直用著了。
李新說父親是1927年參加的革命,擔任了童子團團長,后來被調到縣獨立團擔任警衛員。1930年8月在湖北麻城順和區正式參加主力紅軍,即鄂豫皖蘇區的紅一軍一師一團(前身為11軍32師),后改為紅四軍10師28團,從戰士、通信員、通信班班長一步步干到排長、10師警衛員。
1932年底,父親隨紅四方面軍主力離開鄂豫皖根據地,突破平漢線西進,參加了多場戰役戰斗。在反“六路圍攻”中,父親在開縣右腿負重傷,硬是爬行9天8夜,沒有休息和上藥,追趕上部隊。
“父親作為通訊員,眼疾手快,很敏感,也很能跑。他走了雪山草原,戈壁沙漠,開疆拓土。一路走來真的很不容易。”李新說,父親做過通信員,當年沒有先進的通訊設備就只能靠腿來跑路,靠嘴來傳達命令。戰火紛飛中,時時會暴露在敵視線和敵槍手的瞄準范圍內。他總是冒著槍林彈雨在戰場上奔跑,傳達著戰斗命令。靠眼觀察敵情,鍛煉了識別地形、快速移動等隱蔽自己的本領。
這個大別山走出來的放牛娃投入革命的洪流一路南征北戰,過雪山、草地,一面保衛延安,一面屯墾戍邊,擔任軍校校長,成長為一代開國少將,一生充滿了傳奇的戰斗色彩。
七亙大捷擔任主攻
“父親常說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作為幸存者是幸運的。”七亙大捷是軍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八路軍三天內在原地兩次伏擊日軍取得成功。李新的父親曾兩次在七亙大捷中擔任主攻,也在昔陽以東黃崖底身負重傷。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拉開了中華民族全面抗戰的序幕。9月6日,八路軍一二九師在陜西三原縣誓師出征。這支以四方面軍為基干的部隊,在抗戰中戰功卓著。于俠1937年7月于慶陽步校畢業后就被分配到129師386旅772團3營12連任連長。
1937年10月,日軍占領石家莊后,沿正太鐵路西犯,妄圖一舉攻取太原。為了阻擊日軍西進,支援國民黨軍隊在娘子關作戰,劉伯承率129師火速向晉東門戶娘子關東南以南日軍的側后進發,尋機殲敵,先頭部隊進抵山西省平定縣。
七亙村位于太行山脈中段,是平定,西陽,井陘三縣的交界地帶。該村四面環山,重巒疊嶂,溝壑縱橫,峽谷陡峭,是日軍二十師團進犯平定太原的必經之路,也是設伏的理想場所。
26日午時,772團進入伏擊陣地,下午兩點,敵人到達,敵人前衛尖兵是一個排,本隊是一個輜重營,約有300多人,每人都牽著一匹騾或者馬,馱著軍糧和彈藥,兩個連掩護著前進。
敵人一點點逼近,只有100米的距離了,還唱著歌,他們沒有想到八路軍已經在這里設伏。當敵人來到12連正面時,擔任指揮的第772團副團長一聲令下,機槍、步槍、手榴彈開始了大合唱,最近的在二三十米內就爆炸了。作為主攻的12連在連長于俠的帶領下奮力沖下峽谷,兩個多鐘頭便結束戰斗,山崖上布滿彈痕。28日部隊再次設伏七亙村,戰斗到夜間。在山西七亙村伏擊戰中,于俠率領12連兩次擔任主攻,消滅了日軍300多人,繳獲日軍騾馬數百及軍火物資,沉重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
1937年11月2日,于俠所在的772團在昔陽以東黃崖底配合國民黨軍隊與日軍進行了一次激烈的交鋒。這次火力最為集中,給予敵人強有力的殺傷。雖然敵人被打得東倒西歪,但大炮照例濫轟,向一個排的陣地轟了150發,整整3個小時,把黃土都翻過來了,草全部看不見了。日軍滿以為把守軍都打光了,沖上山來。但實際上這個排只傷亡了兩三個人,一頓手榴彈反沖鋒把敵人擊退了。在這次激烈的阻擊戰中,于俠負了重傷,被用門板抬下陣地。也是這次重傷,他的左臂骨碎,導致終生肩臂傷殘。
“被打碎的骨頭被肉慢慢地頂出來,手臂上骨碎處慢慢隆起,最后頂到最上面,護士把皮劃開將碎骨頭取出來。”于俠跟孩子們講述了胳膊傷殘的由來。直到現在李新想起來還是久久難以平靜,一邊是對父親英勇奮戰的敬佩,一邊滿是心疼。父親的精神也一直激勵著這個團結友愛的大家庭。
“還是晚了少了,這是最遺憾的”
受父親的影響,李新從小就立志參軍報國。在父親的言傳身教下,新兵連救山火,李新拿著鐵锨第一個就沖上去了。生活中,李新動手能力很強,衣服、扣子都是自己縫,也幫著戰友干,教著戰友干各種手工活。
“條件再艱苦也沒有抱怨過”,李新回想當年笑著說。李新性格特別樂觀開朗,是個熱心腸,朋友特別多。
“父親很自律,對我們要求也很嚴格,從小教導他們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李新說,父親培養他們從小開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的獨立性、關愛、幫助身邊的人,這都是潛移默化中養成的習慣。在他印象中,父親有空回到家很勤快,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在院子里種滿蔬菜水果,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父親傳承下來的美好品質給了他力量,他也用實際行動溫暖著身邊的人。
當兵的時候,李新毅然前往條件艱苦的海南島堅守,透支的身體患上“風濕性心臟病”,臺風襲擊搶險、五指山中伐木搬運、搞基建、打井、挖魚塘……有一次,李新腿上被劃開8厘米長的大口子。有事總是沖在前面,無論走到哪里,他都牢記父親的囑托。作為家中長子,他也帶頭當好老大哥。二弟李衛、三弟李建、小妹于萍也都投身到火熱的軍營,為國家建設盡力。
抱著這本沉甸甸的回憶錄,李新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把它放在胸前,似乎能感受父親的氣息,音容笑貌浮現在眼前。”戎馬一生,戰爭、艱難、學習、戰友、家人都是他流淌在骨血里無法磨滅的記憶。“還是晚了,少了,這是最遺憾的,當年多問問就好了”,李新感嘆道。
(半島全媒體記者 王春燕)